梵音渐起,如潮水般漫过佛堂。柳青竹低眉顺目,却忽觉耳畔的诵经声变了调,原本庄重的经文渐渐扭曲,化作一阵阵低哑的絮语,像是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。她忽然抬起头,却对上主礼法师那双浑浊的眼睛,这双眼睛死死盯着她,似乎要将她的灵魂吸干,渐渐地,法师的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。
&esp;&esp;耳边蓦地传来刺耳的钟声,柳青竹抖了一下,用力眨眨眼,只见法师正凝视着她,是一双平和中正的深眸,没有诡异的笑容。
&esp;&esp;小僧口中念叨的佛经停了。叶墨婷缓缓睁眼,侧眸瞥向柳青竹,眼底闪过一丝探究。佛堂内死寂一片,唯有香炉里的烟丝扭曲升腾,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
&esp;&esp;“施主心存杂念,今日不宜上香。”高僧道。
&esp;&esp;叶墨婷静默片刻,忽然笑了,“不如你在外头守着?”
&esp;&esp;柳青竹额角冒出冷汗,心中有些后怕,于是应道,“好。”
&esp;&esp;柳青竹踏出佛堂门槛的刹那&esp;,才算是缓了一口气。这间佛堂看似平常,只身走入,那尊高耸的佛像隐在阴影里,低垂的眼睑似怜悯,又似审视,全身都融入压抑的黑暗当中,是要吃人的。
&esp;&esp;她忽然打了个寒颤,鼻腔里残留的沉香气味陡然变得尖锐,像是无数细小的冰针,顺着呼吸刺入颅骨。她揉了揉酸痒的鼻头,忽地灵光一现,捕捉到了那间佛堂的异样。她猛地按住太阳穴,开始回想这间佛堂里陈列的每一件器具——香炉里袅袅飘动的经幡后,是若隐若现的肉身佛,是用人头骨做的木鱼,用小腿骨做的犍稚,还有、还有……
&esp;&esp;柳青竹忽觉头痛欲裂,好似铁锥将头骨整块的击碎。那些画面起初模糊,却在回忆中越来越清晰,仿佛有只无形的手,正将记忆硬生生撕开一道血淋淋的裂口。明明方才沉香弥漫,她怎会记得如此真切?明明……
&esp;&esp;她身子一栽,膝盖重重磕在青石阶上。疼痛让混沌的思绪短暂清明,她抬起大汗淋漓的脑袋,额角青筋一跳一跳。她看见佛堂雕花门缝里渗出的烟雾,竟如活物般扭曲缠绕,在日光下泛着诡异的靛青色。
&esp;&esp;最终,她迟缓地推出结论——是这香有问题。
&esp;&esp;从门缝中漫出的沉香阴冷到了骨子里,温和的风卷走了汗液,柳青竹恢复了些许血色。她在门前踟蹰了两个时辰,叶墨婷才推开大门,缓步而出。
&esp;&esp;两人相视,广袖“沙沙”地飘动,叶墨婷身上还散发着淡淡地檀香,她莞尔一笑,走下青阶,对柳青竹道:“走吧。”
&esp;&esp;柳青竹顺从地跟上她的步伐,脑袋还有些晕晕乎乎的,叶墨婷笑道:“此香洗的是业障,炼的是人心,你闻到的,是你自己的罪。”
&esp;&esp;闻言,柳青竹恍然大悟般点点头,脚步也加快了些,走了一段路后,叶墨婷突然停住脚步,回身看向她。柳青竹急忙稳住脚跟,这才没一头栽在叶墨婷的怀里。
&esp;&esp;叶墨婷笑着看向她,问道:“你信了?”
&esp;&esp;柳青竹怔怔地,反问道:“信……什么?”
&esp;&esp;叶墨婷轻笑两声,撩开袖子,露出那串紫檀佛珠,她将第叁颗佛珠一捏,珠身一分为二,一颗药丸跃然眼前,叶墨婷拿起那颗药丸,抵在柳青竹的双唇上。
&esp;&esp;“佛堂里烧的是佛毒香,以外毒克内毒,以此洗清香主的罪孽。我久居此香中,五感皆闭,而你首次闻到,有些不适应是正常的。”
&esp;&esp;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冷香,柳青竹眼眸一眨,舌尖将那粒药丸卷入口中。
&esp;&esp;“世上哪有不坏金身,都是凡人罢了。”
&esp;&esp;言罢,叶墨婷回过身去,步入宫墙投下的血色阴影里。柳青竹望着那道背影,喉间的药丸化作一线灼热,烧尽了脑海中最后一丝迷障。
&esp;&esp;回到慈元殿,叶墨婷坐在蒲团上冥想。她冥想时怕被打扰,所以伺候的人都守在殿外,如今却为柳青竹破了例,让她坐在自己身边。
&esp;&esp;阳光透过雕花棂窗,在叶墨婷衣袂间洒下细碎的金斑,恍若为杀神镀了层慈悲的假象。柳青竹默默收回视线。
&esp;&esp;今日风和日丽,殿内又静,不出一会,她就有些昏昏欲睡,坚持了一刻钟,便蜷在一旁睡着了。
&esp;&esp;这一睡,月亮都出来了,还是叶墨婷把她拍醒的,她动了动,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呵欠,叶墨婷问她:“你饿了吗?”
&esp;&esp;柳青竹显然睡糊涂了,呆呆地点了点头。
&esp;&esp;叶墨婷微微一笑,吩咐厨房端些饭菜上来。